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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寺02 鮮花插在牛糞上(1000票的加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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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寺02 鮮花插在牛糞上(1000票的加更)

夜裏的塔爾欽是有電的,條件比紮布讓更好。關越借用了一家飯館的冰櫃以存放裝了雪的保溫杯,回到小旅館的房間時,蘭澤正萬分無聊地躺在床上。

“你的小說呢?”關越不禁問她。

她長嘆一聲:”我當了一回菩薩。我把它送給別人了。“

關越笑笑。

他尚且沒能從她的那本書裏偷看來一個字,這世上就多了一個能正大光明閱讀的幸運兒。他多希望蘭澤的這份偏心獨屬於他,但就算沒有,他也是樂意的。

這夜他沒有再抽煙。轉山的疲憊終究還是襲擊了他。很快,兩張床上的兩個人都進入了睡眠。

很有默契,兩人都一夜無夢。

東地平線上的太陽露出第一縷光芒時,岡仁波齊的轉山者就開始了一天的行程。

磕長頭的信徒們用木頭制成的手板在額頭、嘴巴、胸口前三次撞擊,以示自己的全部的心、口、意都和神聖的佛菩薩相通。象泉河、獅泉河、馬泉河與孔雀河的第一滴水,仍然從岡仁波齊的雪線以上靜靜融化,滋養藏域的萬千百姓。

關越破天荒地沒有在太陽升起前醒來,今天倒是蘭澤率先睜開了眼睛。

昨天,在得知自己要和關越睡在一個房間裏時,她滿腦子都是言情小說裏的那些暧昧又青澀的夜晚,還有男人女人之間的充滿激情的互相試探和撫摸。

但所有在她腦子裏進行過幻想的事都沒有發生,因為她和他都太累了。

吃完飯回到房間裏,她甚至來不及嫌棄自己的頭發沾了灰泥,倒在枕頭上就呼呼大睡起來。顯然,關越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。早就過了他平常起床的點,但他一點轉醒的跡象都沒有。

她坐到了他的床邊,看了他一會兒。

手指從他的眉毛上戳了戳,又往下去,在他的鼻尖上點了點。他的睫毛像羽毛一樣顫了顫,她下意識要收回手,可壞主意也在心跳加速間誕生了。

手指輕輕一合,她捏住了他的鼻子。

看起來哪裏都硬邦邦的人,鼻子也是軟綿綿熱乎乎的。失去了呼吸的他變得很安靜,但他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還是把她嚇到了。

她爆笑著要逃,手腕卻被拽住。關越下意識一用力,她整個人被他直接拽到了身上。

他坐在床上,而她坐在他腿上。

肌膚的觸感隔著衣料傳來,關越的呼吸都不由得變得更沈更重。晨起本就是容易沖動的時間,何況此刻的姿勢,是他與她從未有過的親昵。

她的呼吸輕輕在他脖頸處拍打,少女水亮亮的眼睛大膽地直視著他。

意外也好,刻意也罷,她都坐在這裏了。

他覺得她眼睛裏裝了鉤子,鉤得他快心甘情願地咬上去的一瞬,她又笑著扭過頭,逃得遠遠的了。他失敗的吻沒有送出去,只有過快的心跳仍然停留在他的胸腔深處。

他拿她沒辦法。他什麽時候贏過她?

從沒有過。

*

兩人沒在鎮上的早餐店吃飯,從包裏掏了點沒吃完的食物塞飽了肚子,就去退了房。關越去找了家小賣部,把店裏的糖果幾乎買空了,又在加油站把油箱灌滿,帶著她踏上回紮布讓的公路。

起床時的那點旖旎的玩笑,兩人都不再提起。

蘭澤坐在車上,突發奇想地想要捏糌粑。

關越一腳油門把車停在了路邊,從後備箱裏給她拿了她的木碗和捏糌粑要用的食材,等著她玩盡興再走。

不過她很自信地說:“你盡管開車吧。我在車上也能捏。”

關越將信將疑,但她信誓旦旦。於是車重新點了火啟動,繼續行駛在泥濘坑窪的土路上。

車顛簸,蘭澤坐在車上更加顛簸,但她手中水壺裏倒出來的熱水卻聽話極了,乖乖地鉆進了碗裏,沒有半滴濺在外邊。青稞粉再熱水的沖泡下散發著馥郁的甜味,繞著關越一圈圈地轉悠。

他轉過頭想看看她,然後嘴裏被塞了一塊她剛捏好的糌粑。

她的分別對待在此刻發揮了出來。給他捏的糌粑,就是五指合攏用力一團,隨隨便便的一坨。而她自己吃的糌粑則講究得多,不僅中心要放一顆糖,而且還要認真捏成動物的形狀。

關越就問她:“給我捏一個好看的唄?”

“不要。”她嘟囔著。

“為什麽?”

“好看的人吃好看的。你不算。”

這話說得他啞口無言,沈默地開了一會兒的車,目光就不由得朝後視鏡裏瞥,想看看自己的長相。湊巧,這目光就被蘭澤當場捕捉到了。

蘭澤笑出了聲,糌粑粉都差點噴出來,捂著嘴巴含含糊糊地笑道:“你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?”

“我以為自己不醜。”

“醜和好看都是比較出來的。”她諄諄教誨,“關三子,你和別的男人比,確實不算醜。但是如果你和我比,那就是牦牛糞見到了格桑花。”

他被她的比喻說得扶額:“你知道,我們漢族人關於牛糞和花,有一句什麽樣俗語嗎?”

“什麽?”

“那句話叫作‘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。’意思是,一個漂亮的女人嫁…遇到了一個很醜的男人。”

“呀呀!那正合適!我和你,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。”

關越眼神中閃過一道光,驚異地看向她:“真的?”

她點點頭:“真的。”

他收回了視線,重新看向路的遠處,良久才輕輕說出一句——“好。”

蘭澤還在捏糌粑,仍舊是給他一個醜的,自己捏一個好看的。再次遞糌粑給他時,她就發現他莫名其妙地在笑。

奇怪的臭牦牛。

有什麽可以笑的呢?

她不懂,當然,過了嘴癮的關越也不會想著為她再解釋下去。他需要這一點點民族導致的語言障礙,為自己的心事添一分甜蜜。

他安安靜靜地開著車,吃著蘭澤捏的美味,朝著劄達縣的方向駛去。

這一段路還算好開的,他的心情也更放松些。但除了塔爾欽鎮的範圍之後,象泉河與土林就會漸漸進入視線之中。到了那裏,能走的路就只有象泉河的河床了。

關越走過很多次這條路,熟稔地在牧人羊道和車轍印之間選擇正確的方向。蘭澤也總算把一袋子青稞粉都捏完了,總算有空看一眼玻璃窗外的路況。她嘴裏的東西還沒咽下去,看到關越在路上拐了個彎,忽然激動地提醒他:“餵!餵!走錯路了。”

“?”

關越確信回紮布讓就是這個方向。

蘭澤卻道:“先去一趟芝達布日寺再回去。”

“芝達布日寺?”

這個名字,對關越來說並不陌生。他在拉薩時就聽說過,這是藏傳佛教重要領袖蓮花生大師曾經修行的地方,緊挨著岡仁波齊峰,距離並不遠。藏人之間有個說法,說是朝拜完岡仁波齊卻不去芝達布日寺,就像做了新衣卻沒做衣領。

不過,不知出於什麽原因,曾經一度赫赫有名的芝達布日寺,這些年的名氣越來越消減了。

關越這一次來岡仁波齊是有任務在身,原本就不是來朝拜的,所以沒提前做去芝達布日寺的規劃。但既然她提出來了,他也覺得順道去一趟無傷大雅。

畢竟是她的信仰。

藏人的虔誠總是能一次又一次觸及他的心靈,她偶然間展現出的那些敬意,在他眼中也散發著神性的光輝。

他問道:“我記得,芝達布日寺最初是薩迦派寺院,如今信奉的是噶舉派?”

“嗯?”

蘭澤楞了楞,良久,才笑了起來,“他們信什麽都沒關系。我不是去拜佛菩薩的,我是去洗澡的。芝達布日寺底下有個溫泉,大得很呢!我的頭發臟死了,我要趕緊去洗一洗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怎麽了?洗澡怎麽了?洗澡不可以嗎?”

“行。都可以。”

“那就開車吧。”

蘭澤依舊為他指路。她是個半吊子向導,在她的指揮下,車在雪山邊兜了一個大大的圈子,才終於找到了位於半山腰的寺廟。

寺廟的位置不高,明媚日光將寺廟的金頂照耀得透亮,不必靠近,仿佛已經能聽見白海螺法號的聲音。沿著小路開上去,就能看見路邊坑窪的水潭裏,冒出一個個泛著硫磺味的溫泉泡泡。淺黃色的水面上蒸騰著熱鬧的水汽,氤氳在濕潤的空氣裏。

車越往上開,水汽就越越旺盛,溫泉潭的數量和深度都在攀升。

關越有些驚訝於這裏豐富的地熱資源。也只有像這裏這樣地熱豐富的地方,才能用優渥的水土養出茂密的水草,供養著牧民的生計。

至於蘭澤,她言如其實,壓根就沒半點去寺院裏參拜的意思。

車還遠遠沒開到寺院腳下,她就讓他把車停了下來。火還沒熄,她從自己裝行李的蛇皮袋裏掏了布頭,就跑進了溫泉林的深處。看起來,她對這裏熟門熟路,想必從前沒有少來。

他們並不是今天這一處溫泉的唯一訪客,其實,更往山上走得深一點,還有很多當地人也會來這裏沐浴洗漱。但溫泉越往上就越接近泉眼,泉水也就越暖和。人們總是喜歡在熱辣辣的水裏泡著,也只有不怕水冷的蘭澤,會在這裏就沖進水裏。

她一邊走,一邊脫衣服。工裝外套被她隨手丟在地上,鞋子也是一腳蹬開。溫泉之間的巖石冒著汩汩熱汽,她穿行其中,活像個化形的精靈,身影在迷蒙之中若隱若現。

關越在她身後跟著,她亂丟的衣服鞋子都被他撿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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